在我事业的头十年，我为Massimo Vignelli工作，他是一个因仅使用有限的几种字体做设计而著名的传奇式设计师。在1980到1990年间，我大部分设计项目都只在以下五种字体中选择：Helvetica（自然的选择）、Futura、Garamond No. 3、Century Expanded和Bodoni。 对于Massimo来说，这种作法是一个关乎意识形态的选择，一个符合道德伦理的诫令。“在新的电脑时代，”他有一次写道，“字体的大量出现和任意更改已经代表了威胁我们文化的一种新型视觉垃圾。在上千种字体中，我们真正需要的其实只是基本的几种，其他的则都是无用的废品。”这对于使我的工作变得十分省事儿。每次想用一款威尼斯罗马体（Venetian Roman）的时候，何必花几个小时在Bembo、Sabon和Garamond No. 3中苦苦挑选呢？因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比如我的母亲——这些字体间毫无差别。何不干脆全部定下Garamond No.3，不再为此烦恼呢？一定是从前天主教学校的教育对我的这种绝对清醒产生了很大帮助，我对此充满感激。 10年之后，我离开了自己的这第一份工作。自己忽然可以选择任何想用的字体了！这一意识使我旋即变得疯狂。在早期的一个设计项目中，我甚至在16页中用的37种不同的字体。我的同样接受过天主教教育的妻子，对这种疯狂似乎司空见惯。她记得她的同学在修女“关照”了八年后转到公共学校：当她们终于从花格呢子校服中解放出来后，开始纷纷套上她们能找到最短的裙子。“天啊，”她说，看着我的设计中如撞车比赛般多样的字体，“你还真成了一个荡妇了！” 没错。当时从字体选择的“一夫一妻制”中解放出来的我确实变得有点放荡。后来，至少我感觉，开始学着节制自己的行为——和任何滥用药品的人一样。我意识到大量字体的喧闹是费时、费钱并起反作用的——即使我永远也不想回到五种字体的节制时代。虽然市面上仍然有上千种字体供选择，但我的“放荡后的复原期”使我必须学会开始对字体有识别力，并对于这个简单的问题有了一些答案：为什么选择某个字体？以下列出了十三个原因。 2．因为你喜爱它的历史 3．因为你喜欢它的名字 4．因为它的设计师 5．因为它已经在那儿了 6．因为他们逼你 7．因为它令你想起某些事 8．因为它很美 9．因为它很丑 10．因为它很沉闷 11．因为它很特别 12．因为你的信仰 13．因为你无法拒绝 顺便说一下，这本即将出版的书将会十分美观，而且并不会因为过多的字体而显得放荡。
1．因为它有效
有些字体对于某种特定场合天然就是完美的选择。我曾经列出过一些品牌形象中使用的特别的字体，在标题甚至在正文中都十分美观有效。但当你要设计名片底部极小的文字时，Franklin Gothic则成为你的不二选择了。但也要谨慎：有些字体太有效以致被滥用了。Frutiger在许多医院和机场都作为标牌字体使用，以至于我现在看到这个字体就觉得马上要做个脑瘤检查或者要误了芝加哥机场7点钟的飞机了。
我曾经听过这样的例子：设计师选择跟客户的机构建立同一年设计出来的字体。这样肯定为设计戴上了时代命运的光环，这种光环对客户来说肯定很难抗拒。虽然我至今还没有这么幸运，但仍然尝试过选择一些能唤起回忆的字体。比如我一向并不十分喜欢Aldo Novarese的Eurostyle体，但当我设计一个关于Eero Saarinen的著作中还是喜爱上了它：原因是他们都鲜明的展示了1950年代的战后乐观主义情结。
有一次我在一个学生的作品集里看到一个项目，为Tiffany珠宝重新设计了一个令人不敢恭维的品牌形象。我尤其不喜欢设计所选用的字体，当我出于礼貌问到这是什么字体时，“噢！”学生兴奋的答到，“这是最棒的一部分，这个字体叫Tiffany！”另外，Bruce Mau与David Rockwell设计创作了Spectacle一书，选择的字体就叫Rockwell。我觉得这确有点意思。
有一次我的一个设计项目客户中包括了一些厉害的建筑师。我当时为他们的项目选择了Cheltenham体，一个有点奇特的字体，不仅与这个项目完美搭配，而且是据我所知少有的由建筑师（Bertram Goodhue）设计的字体。最近，我在进行一个女校的出版项目的设计。我使用了一个女性设计师设计的，根据女性名字命名的字体——Zuzana Licko的Mrs.Eaves体。在这两个例子中，我的客户即使知道公众对于与这些字体选择背后的故事一无所知，但他们仍然从中能获得一些慰籍，我也同样。
有时候一个字体当你出现的时候已经在那儿了，将它弃用实在是不近人情。“我们在资料设计中都用Baskerville和Univers 65，但如果你们想做什么改变也没有问题。”真的吗？何必呢？这就像很多烹饪节目里的一些业余厨师，节目给了他一个芜菁、一包面粉、一个羊腿和一些枫蜜汁，让他做一道菜。能做出什么来呢？其实有时候，真正的乐趣是做一些自己从来没做过的东西。
然后有时候是些你从来没用过的字体。“我们在资料设计中都用ITC Eras体。”“我能做出一些替换的建议吗？”“No。”在这种没什么创意空间的时候，也许就可以试试凹凸印刷的方法了。
无论何时，当我想让一个词看起来直截了当、精巧并具对话性，我通常会考虑Futura，大小写混用。为什么呢？不是因为他的设计师Paul Renner直截了当、精巧并具对话性，虽然他可能曾经是。而是因为45年前，Helmut Krone在Dane Bernach的大众汽车广告中使用Futura，而且持续到今天。不过这里有个警告：令你回想起某些事的同时可能令别人回想起其它一些事。
Cyrus Highsmith的Novia体现在在商业市场推出了。他最初的设计是为Martha Stewart Weddings杂志设计的标题字体。这一字体使人无法抵挡，至少对于我是这样。
大约10年前，我被邀请为《纽约》（New York）杂志设计Logo。当时Milton Glaser已经根据Bookman Swash Italic设计了Logo，这个字体在我看来令人不可思议的丑陋和过时。他的这个Logo替换了早期Peter Palazzo根据Caslon Italic体设计的Logo。我建议我们回到早期的Caslon体，并清楚地记得我当时的原话，“Bookman Swash Italic将会永远的丑陋下去。”然而前几天，我在办公室看到一些东西吸引了我眼球，是Bookman Swash Italic，看起来很棒。丑陋，但是很棒。
Tibor Kalman被沉闷的字体所吸引。“不行，这个字体太过机灵了，这个字体太过有趣了。”我在展示为他的著作选择的字体时，他一直这样说，只有沉闷的字体才符合自己的心意。最后的选择是Trade Gothic。
设计和时装一样，没有什么东西比根据客户量身定制更好的了。我受Jonathan Hoefler and Tobias Frere-Jones和Joe Finocchiaro的委托设计定制字体，现在我在和Matthew Carter和Chester一起进行这个项目。这个项目绝对是一个终极诱惑，但是肯定值得超额的付出。
有时候我在想Massimo Vignelli可能使用了太多字体，而非太少字体。一个真正原教旨主义者的世界观是：一个世界，一款字体。Experimental Jetset的设计师们对Helvetica的使用就是一个例子。我的搭档Abbott Miller曾经有一段日子被他称为“Scala的岁月”，当时他几乎仅用这一种字体。我想在适当的时候，我可能也会对自己下这样的决心。
普林斯顿建筑出版社（Princeton Architecture Press）最近要出版一个我写的文集，很多文章都是在Design Observer中首先刊发的。我想让它感觉起来像真正的书——没有图片——于是我让Abbott设计。他建议我们为79篇文章每篇都设置不同的字体。我喜欢这个主意，但不能肯定他具体想怎么干。他问道：“《我讨厌ITC Garamond》这篇文章怎么办？”我反问，“我们能用ITC Garamond吗？”他像看疯子一样看着我：“当然！”
